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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三人行》:行还是不行?这是一个问题

“提枪迎战”《惊天魔盗团2》与《独立日:卷土重来》的《三人行》上映一周,“虎口夺食”近亿票房,虽然与杜琪峰2015年遭遇票房滑铁卢的《华丽上班族》相比,称得上是触底反弹,但考虑到其2013年的两部犯罪片《盲探》和《毒战》即已分别收获2.1亿元和1.5亿元的票房成绩,《三人行》的商业表现实在称不上令人满意。

“银河映像”成立二十年来有起有落,推出的二十多部电影作品中,走商业路线的轻喜剧爱情片如《单身男女》、《高海拔之恋》等,尽管质素平庸,是恰如其分的爆米花电影;风格鲜明的犯罪片和警匪片则多年来维持了较稳定的发挥,在同类型华语影片中多属中上之作。《三人行》的观众缘尚可,6.6分的豆瓣评分,在杜琪峰本人的作品中居于中流,却已算近期低迷的国产片市场上的水准之作。

意料之外的是,《三人行》在业内的评价趋于两极:知名电影公众号“虹膜”的“影向标”评分表,采用邀请评论界专业人士及电影行业资深从业人员评分的方式,在10分制中打出了9分与3分并存的奇观。《三人行》的争议性尽管主要仍局限在业界的小范围里,对于有商业野心的文艺片,抑或有文艺追求的商业片,都不失讨论价值。

《三人行》是一次有野心的高难度尝试,玩大了还是玩坏了,见仁见智,至少勇气可嘉。电影片名引发观众联想《论语》中的成句“三人行,必有我师”,构成微妙的反讽,因为电影中的三位主角在性格和处世态度上各有明显的缺陷面。没有直接取名为《警察医生匪徒》,或许是为避免与2013年管虎执导的《厨子戏子痞子》“撞题”,尽管两者在灵感来源上有相似之处。

电影本身时长90分钟,却试图在古典“三一律”的框架下,讲述密集发生在封闭空间里六小时之内的完整叙事。以这样的时间和空间体量来写世相题材的群戏,既要照顾到三大主角戏份的相对均衡,又要见缝插针安排进形形色色的配角,多少有些捉襟见肘,只能强行催谷情节,试图以情节的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”带动对人物形象的塑造,而让整部电影显得节奏忽快忽慢,电影气质也变得飘忽和含混。

在电影的三大主角中,警察陈伟乐(古天乐饰)的戏份最少,也最缺乏识别度。既往的港产警匪片曾出现过众多鲜明的或正或邪的警员形象,陈伟乐这一角色看上去正邪难辨,却并不复杂深刻,更像是庸碌的技术官僚,因此只带得出同样庸碌的一群手下。演员丰富的表演经验未能给角色增色,仅是延续其在例如《窃听风云》系列等电影中的表演模式,缺乏新鲜感。

医生佟倩(赵薇饰)的戏份,前因后果交代得最为完整,使人物性格与行为具有了逻辑的内在一致性,电影为实现这一效果添设了众多配角与群戏,在丰满电影所呈现的世相百态之外,也多少扰乱了电影警匪斗智的主线剧情安排。演员较好的把握住了角色偏执而脆弱的性格特征,是较高水准的表演,粤语配音版锦上添花,反倒是国语原音的台词功力有所不逮。

“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”,在对悍匪张礼信(钟汉良饰)的角色塑造上,《三人行》犯了类似的错误。悍匪当然可以高智商,然而若高智商只体现为一味掉书袋,则也高得有限。

在影片的大部分时间里,这一角色只能在病床上或躺或卧,限制了肢体表演的发挥空间,因此替代手法是让其长篇大论滔滔不绝,天南海北引据经典地一番胡侃。演员台词功底倒也不弱,完成度尚佳,问题出在台本不够出彩,当然这一写法实在考验编剧功底。引用罗素及希波克拉底,虽然符合剧情需要,毕竟还是老旧的成例,显得角色读书不多。

张礼信作为左右电影剧情发展的关键人物,虽然还算面目鲜明,也有一定的复杂性,但性格发展得不够突出,其对人心的洞察不如汉尼拔医生(《沉默的羔羊》),神经质不如希斯莱杰饰演的小丑(《蝙蝠侠:黑暗骑士》),凶悍不如华子(《解救吾先生》),因此这一角色一旦被抽离出剧情,便不再具备生命力,也因此电影只有极力显示张礼信的存在感,凡其出场的戏份,总是喋喋不休,“根本停不下来”。

角色丰满度的多寡有别,导致主角间的对手戏,华章与败笔皆而有之。

如果仍用传统警匪片或犯罪片的类型片眼光看待这部电影,由于剧情的设定排除掉了枪战戏的大段存在,则看点应集中在警匪的斗智斗勇,从而医生佟倩变得多余;而如果从群戏的角度理解电影对医院里众生相的全景式展现,影片所极力渲染的警匪对峙的紧张气氛,又与影片在手术戏和医患关系戏中流露出的现实主义倾向构成冲突。

《三人行》试图打破观众对类型片的已有认知,其方案是杂糅不同类型片的典型风格,可惜融合得还是生硬了点。

卢海鹏在剧中饰演钟伯。

《三人行》有做人物志的野心,却无法做到主角配角的无分别对待,结果便是主角如警察陈伟乐的戏份少到与重要配角相差无几,配角钟伯(卢海鹏饰)戏份却又多到喧宾夺主的程度。在类型片中,钟伯这类角色通常被赋予插科打诨和穿针引线的作用,但《三人行》不满足于此,将钟伯塑造得大愚若智,倒像是司马迁《滑稽列传》中淳于髡,又或者莎士比亚《李尔王》中宫廷弄臣一路的角色,增强了电影的讽喻意味,却让观众看钟伯“闯祸”看得捉急。

电影在70多分钟的写实风格后,却选择用写意的长镜头表达高潮戏,兵行险招,也引来不少争论。六分钟的长镜头成为电影前期宣传最大的噱头,多少有炫技的意图在,但格调不高,沦为游乐园式的展现。电影在病床戏中对俯视镜头的多次使用,是上帝视角下的众生百态。借由这个六分钟的长镜头,电影完成了对零散人物群像的整合,用《之乎者也》作配乐,更强化了冷眼旁观的意味,却将电影的气质带向荒诞,背离了前半段所营造的写实氛围。

最后的“反高潮”结局,更是让剧情走向了黑色幽默,反类型也反观众,有趣得诡异,却注定不能满足大部分观众对类型片应有的结局期待。

《三人行》最大的问题或许还是试图摆脱类型片“画地为牢”的条框束缚,但却没能找到大众可以理解并欣赏的突破方案,因而让影片多少显得混乱和失控。其“飞纸仔”(边拍边写剧本)式的创作方式,让影片进一步散漫和失去主题统摄,不由让人想到同样是“飞纸仔”的TVB电视剧《金枝欲孽2》。

《三人行》在某些层面有老电影《飞越疯人院》的味道,但少了《飞越疯人院》悲天悯人的悲剧意味,从而使电影的讽喻色彩也多少显得缺乏人情味,像是在玩无意义的智力游戏。

烂片总是相似的,好片也总是相似的,争议性的艺术作品则往往各说各有理。《三人行》的行还是不行,是个问题,也不是问题。这部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品电影,尽管多少有些失手,相对于大部分不思进取的国产片,仍然可贵得可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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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新闻转载自:澎湃新闻 | 作者:澎湃新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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